一梦黄粱

一

张琦，这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光棍，出生在南方一个海边的小镇，后来随父母到了花州。从小到大张琦都非常普通，成绩很差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通过家里的关系在一个单位找了个临时工的位置，职位是后勤，其实就是个打杂的小斯，单位所有零七杂八的事情都归他。平时他就坐在单位大门口当保安，邮局的报纸和信件到了就秒变邮差分发，那个办公室的灯泡烧了，打印机没纸了，桌子掉腿椅子掉弹簧这些琐事都要及时响应，至于厕所堵了，水龙头水太慢了，这些也是他的服务范围。张琦不善言辞，也不懂的和领导同事拉关系攀老乡，几年过去还是临时工身份，每个月的工资都不够饭钱，但说到吃饭，他倒是从来不需要担心，每次单位的人出外应酬，剩饭剩菜大家都不会浪费，全部打包回来交给张琦，这样尽管手里紧巴巴的，但几年下来倒是吃得肥头大耳的，很多第一次来单位办事的还以为他是个中层小头目。（巧了，我目前就是干着张琦所干的活，哈哈）

在快30的时候，作为单位里少有的单身狗，大家不时会想着帮他找个老婆，但这个没钱没学历没编制的临时工，基本就和街上的一个盲流一样，很难有正常的人会 看得上，很多时候对方都是在很难找到合适的情况下，硬着头皮来见了一面，然后就没了然后。这时有个比他大10岁的女处长，老公因病去世，身边还带着个10岁的儿子，一直想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但这种身份的哪有那么好找的。在经历好多次不成功的相亲后，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知好歹的，觉得既然高不成，那不如就找个吃软饭的，女处长估计也是独守空房久了脑子也跟着不太好使了，于是答应见见面看一看。这位女处长样子很标致，读书的时候在那个学校都是校花，即便已经40了，不但更加有韵味，加上处长的身份，越发有非常出众的气质。听说给他介绍了个美女处长，张琦紧张得都有些手足无措，一向节俭的他下血本给自己从头到脚置办了一身新的行头，还第一次去找了个正经的理发店捯饬了一下脑袋。

第一次他们选择了一个饭店见面，这是个很普通的粤菜馆，女方是湖南人，也许是觉得入乡随俗，也知道男的混的很差，所以就挑了这家不太起眼但还算正宗的小馆子。女处长叫杨玉颖，作为职场上的熟手见惯大小场面，待人接物都很有经验，见面张琦就几乎紧张得张不开口，倒是杨玉颖落落大方，先是从询问对方的老家和家庭情况打开话匣子，张琦紧张的神经也慢慢的放松下来，但两个人的对话更像一个领导在面试一个应聘者。可以说只是开口两句话，处长已经就很失望的觉得是白来了，但也不太好起身就走。勉强的点了2个菜，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很尴尬的聊着。杨处长问张琦怎么不去读个书拿个学历？张琦说读不进，离开学校太久，很难再捡起来。然后又问怎么做了这么多年都是临时工，单位没有转正的机会吗？张琦说从来就没听说单位有这样的机会。然后处长又打听为什么都这年纪还没找个女朋友？张琦很不好意思的说自己条件太差，而且不太会和人交际。杨处长上下打量一下这个呆子，真是完全没有什么发光点，个头大概就1米7，只能说是五官都放在正确的位置，皮肤还算是平整，头发都有没秃，杨处长心里一阵苦涩，自己就算一个人过大概也不至于要这么委屈找个这样的吧？好不容易大家把这顿饭吃完了，然后就各自回家完事了。

就这样张琦又回到之前那种千年一样的作息，平时也没啥消遣，就是喜欢看看武侠小说，听听科幻古怪的故事。一次他经过花州的一个道观，门前到处都是算命的，有一个浑身邪气的术士，忽然拦在他面前说要赠他两句，张琦赶紧说不用了我没钱。但术士说我不收你钱，你这辈子会有两个老婆，而且会发大财的，我说的是大财，很多很多的钱。张琦不听还好，一听就苦笑着跟大师说你别逗了，去哄别人吧，我真没钱。尽管觉得完全的胡扯，但这几句话深深的在张琦的心里扎下了根，走出那个地方蛮远的，但忽然觉得不如花10块钱问清楚些，也许这是真的呢？于是他赶紧一路小跑回到遇到那个算命的地方，但人山人海那还能找到那个张嘴就来的家伙呢？

也许是受到了这个算命的启示，张琦慢慢开始盘算起怎么才能出人头地，但他要钱没钱要样子没样子要学历没学历要靠山没靠山，简直就是百无一是的白丁。就算心里涌起不小的波澜，但现实很快就让他心如止水。这天单位打发他去给市委机关送信，原本这些是机要员的事情，但这两天机要秘书请病假，这文件又不能不送，而且也不是什么机密文件，于是就让这个闲人去送。大家也许和张琦认识太久都完全当成自己人了，但市委大院的警卫可只是认证件不认人的，张琦这个临时工没有市委大院的出入证，到门口就给拦下来了。他也不是个活络的人， 灰头灰脑的正准备回去，一转身正好碰到杨玉颖在门口准备进去，张琦赶紧把信拿出来，请杨处长帮忙带进去。杨玉颖拿起信封看了一眼，觉得这人脑子真有点问题，这点小事都办不了。于是跟门卫说这是下面单位的，出入证还没办好但我认识他，你给他登记一下，给他一个临时出入证让他进去一下。门卫马上照办，但张琦以前没来过市委大院，一进门东南西北都不知道在哪？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又跟杨玉颖打听这个部门在哪坐楼？正好其实都是一个办公楼，于是就领上一起走过去。路上两个人一前一后也没话说，到了之后按照指示很快就把信送到了。

回到单位，张琦感觉整个脑子都是这位风韵出众的女处长，只是照照镜子，自己简直就是一只活蹦乱跳的癞蛤蟆，忽然想起那个算命先生的预言，这真的是真的吗？

生活不时会产生些涟漪，只是这种心中淡淡的波澜，在生活的大海中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再一次预见杨玉颖让张琦几个夜晚都难以入睡，但很快一个惊雷就把他的春梦打个粉碎。这天管总务的沈竹胜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沈主任是个退伍军人，也没读过多少书，但因为在部队是个营长，退伍后在地方给了个副处级的待遇，但因为没什么能力，就只能在办公室管些杂务，也就是张琦这个闲杂人员的顶头上司，这次找过来谈话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机构精简，所以大家都很紧张，也不能再养闲人了，那么第一个给开刀的自然是这个没编制的多余的人。张琦在这个单位已经做了接近十年，也早就适应这种机关的作息，听说自己被裁一下间真是如同晴天霹雳。呆了一会张琦才结结巴巴的问：沈主任，你帮我想想办法吧，我这些年在单位什么脏活累活都干，现在让我去那找工作啊？沈主任其实自己都很担心这精简很可能会波及自己，还哪有什么心情去招呼这个弃子，很严肃的说这是局长的决定，你干完这个月就必须离开，你的工作大家都是知道的，你一定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这样如果单位有机会，或者其他单位需要人，你才会有机会的，你放心好了，我会帮你盯着的。

二

从沈主任那出来，张琦整个人一片茫然，从进入这个单位开始，他从来没想过要换别的工作，总是在期望哪天领导大发慈悲给他一个编制，一个铁饭碗，但这一下子一切似乎都没了。人在绝望中总是会拼命去抓最后一根稻草，这根稻草自然只有是哪位楚楚动人的杨处长。张琦紧张不安的站在市委大院门口等了两天，总算碰到了上班的杨玉颖。见到这个其实就一面之缘的男人又来找自己，杨玉颖多少有些不快又有些好奇，于是上前问怎么又见面了？张琦看到等来了救星，于是赶紧把自己马上要下岗的消息结结巴巴的讲了出来，意思想让处长能不能出面去跟单位说说情。杨处长听完稍微楞了一下，然后说你先回去吧，下次有事可以打电话，不要这样站在门口大家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只是很多时候越怕就越来事，这个大门口守望人妻的八卦，像阵风似的已经在市委大院里传开了，添油加醋说的非常的离谱和香艳。很快这也传到杨玉颖的耳朵里，在政府部门上班最看重自己的形象，特别是女干部，这种事情如果不给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一定会越传越离谱。在考虑一番后，杨玉颖想到市委司机班正需要一个司机，于是直接找到市委办公室的刘长林主任，直截了当的说自己有个亲戚，最近给单位给精简了，希望刘主任关照一下给个机会让他来司机班。杨玉颖之所以会直接找到刘主任也是完全有把握他一定会帮这个忙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刘主任的侄女就在自己手下，刚好到了提正科的时候，这时候卡一下还是推一把就是她一念之间的。这次主动来找刘主任要个人情，明摆着就是当成自己人了。

张琦找了人回到单位还是一股魂不守舍的感觉，不知道这次这么唐突的举动到底对不对，但也只能把死马当活马来折腾了。没过几天，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滚蛋的张琦，接到市委办公厅的电话，通知下个月一号到市委大院司机班报到，这个消息不但张琦自己不太敢相信，连整个单位上上下下的都没想到他有这个神通。市委大院司机班那可不单单是个司机那么简单的，那是为市委领导服务的肥差，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首先赶下来祝贺的沈主任 拉着张琦的手，激动的说自己托了很多关系，找了很多领导，今天总算听到这个好消息，真是没有白费心机，一切都是值得的，让张琦要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要好好干，大家以后还有很多碰面的机会。张琦手足无措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一味的说着感谢的话，单位其他的人也忽然像发现他的存在似的，以前谁都不搭理的他，每碰到一个同事都很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升局长了（想起了张好古的故事）。

结束了旧单位，他又一次来到市委大院的门口，还是没有通行证，但这次他是来上班的，很快门口的警卫核实他的身份就直接放行不需要登记了。到了司机班，管事的是个叫老蔡的老司机，一看就是个老江湖，很热情的带着张琦到办公厅人事处办理入职，领了几份表格，又拍了个照片，总算弄了个进出的狗牌（为啥叫狗牌呢？）。人事这边的事情弄完，老蔡又带着各个相关部门去转了个圈认认门，到团委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碰到杨玉颖从里面走出来，原来这位杨处长是团委的，大家见面寒暄了几句就完事了。回到司机班，老蔡给张琦倒了杯茶，然后打听起他的来头，听说原来是杨玉颖介绍的，于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团委不过是个清水衙门，并没多大的权力，老蔡心里基本就有底了。然后老蔡问之前开过什么车？张琦一下就很窘迫的说自己不会开车，老蔡一听差点把口里的茶水给喷出来。心想着刘主任也太能搞了，这家伙连车都没碰过就敢往我这塞，不知道还以为是市长的亲戚呢。不过老蔡也是千年的狐狸，脸上云淡风轻的说不要紧不要紧，你找个时间去考个车牌就好了，我认识车管科的，这都不是个事情。然后就先安排张琦做些跟车送货的杂事，他没驾照的事情也没有声张。张琦也很识趣，利用下班和周末的时间赶紧找了个驾校，直接就学了大车，也就两周就赶紧去考了笔试和场地，确实也是得亏老蔡的介绍，车管所的人简直就是闭着眼睛就让他过了，然后就安排了路考，也就是去韶关跑了一趟，本来去那地方路考也就是扶贫性质的，加上有车管所打过招呼，也是毫无悬念就拿到了B级驾照。

这驾照是有了，但毕竟从来都没开过车，张琦也不敢那单位的车来练手，于是咬咬牙自掏腰包找了个教练带着继续练车。这个教练是个老手，开着一辆本田的小货车，俗称两房一厅，车是烧柴油的，起步很慢，张琦还是利用下班和周末苦练，总算勉勉强强能在市区开了，这样才敢跟老蔡说明自己拿到驾照了，老蔡其实也是有些心里发毛，这新招的司机整天不开车已经有人在说闲话了，赶紧就给张琦安排了个货车。然后第一趟或居然是要求增城拉一车荔枝回来，从花州到增城当天就可以来回，但中间有些山路不是特别好开。张琦第一次自己上路，第一次就开这么远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但也没办法，出车前把所有能想到的都检查了一遍，但真是越怕鬼就越见鬼，车刚过李白柪，一个特别多弯的山口，一个轮胎爆了，车子差点冲到山沟里去。那地方本来是很偏僻的地方，但因为经常出事，所以附近倒是有几个小修理铺，专门帮车子换胎补漏和加水的。惊魂未定的张琦折腾了半天拉上荔枝的时候都下午了，因为怕赶黑路赶紧开车往回赶，总算在下班前一个小时把荔枝送到接待处，惊魂未定的才发现自己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三

在司机班总算落下脚后，张琦总想着要给自己的贵人杨处长送点东西，但上次人家已经很明确跟他说有事打电话就好。正在他犹豫不决中，真是瞌睡来枕头，真给他逮到个报恩的机会了。司机班其实在机关单位那也是个四眼通天的所在，因为所有车辆的司机都在这里，上至市委书记市长，下至厨房大叔清洁大婶，什么人都会接触到，各种 各样的消息很多时候处长都还不知道，司机们已经心知肚明了，所以如果你在机关上班，忽然哪天司机对你分外热情，大概率你是要升官了，反过来如果原来呼之则来的司机给你端架子，那肯定是快要倒霉了。事情是这样的，市委每年都会选派干部到下面的县乡挂职锻炼，这种挂职可不是普通的调动，一般都是是对准备提拔大用的做铺垫。这次团委也准备派一个处长去下面一个县做书记，现在就在两位处级杨玉颖和崔大鸣中选一个，两个人各项条件其实都相当，所以到底花落谁家很难说，崔大鸣知道机会难得，于是就想搞点手段把杨处长给搞掉。团委是个清水衙门，但也会过手一些钱物，有次因为一个大型活动于是团委买了两台笔记本电脑，杨崔两位处长各领了一台，活动完后上头就把电脑留给他们用了。这两台电脑一摸一样，而且因为活动的原因开机密码都是一样的。崔处长动了个歪心眼就在杨处长的笔记本里下载了很多色情小电影，还有很多反动宣传的文章，全部都存在一个隐藏的目录底下。这样电脑在各自手上一段时间，各自都设置了新密码后，崔处长就打算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借故打开杨处的电脑让她死在当场。这个消息其实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但这个崔大鸣人如其名，就是喜欢没事吹牛，有次喝多了正好是张琦开车送他回家，路上这个这个崔大鸣真的就是大鸣大放，一路把市委这些人从书记市长到扫地大妈挨个骂了个遍，张琦本着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搭理，结果这个崔大鸣大概见他没反应觉得不过瘾，于是就凑到张琦耳朵边来点更劲爆的，说你知道你们车队老蔡的女相好是谁吗？他们趁着出差去开房你知道吗？你看那个杨处长人模狗样的假正经，知道她电脑里存了多少动作片吗？张琦原本根本没在意，听到杨玉颖的名字吓了一大跳，于是顺着话开始胡扯起来，问怎么可以在杨处长那找到那些小电影，他想拷出来观摩观摩，真看不出来啊，这么正经的一个人会有着爱好。崔大鸣听到这个呆子总算开窍了，于是把文件的隐藏目录名说了出来，张琦赶紧把手机打开录音，借机说自己是个文盲不会电脑，说很想看看这些小电影，请崔大鸣处长说得清楚些，这个时候崔处长已经完全上头，于是把自己怎么设置的路径和文件名，格式说得一清二楚，然后对这些骂过的人又从头到尾大骂一遍，等到家的时候这位处长已经快不省人事了，张琦把他老婆叫下来，两个人连抬带拉的总算给弄进了屋，一路吐的简直就是臭气熏天，张琦自己都忍不住在路边吐了半天，赶紧把车子和身上的衣服冲一下就开车回车队。

回到车队停好车已经很晚了，但张琦怕耽误事情，赶紧打给杨玉颖，开始那头都没接电话，但张琦不停的又打了三次，总算电话通了，杨处长一听就是很生气了，开口就问这么晚了什么事情，张琦赶紧把听到的说给杨玉颖知道，告诉她赶紧把电脑里的东西给找出来删掉。听完张琦说得杨玉颖开始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说你先把电话挂了，我看一下打回给你。很快按照张琦说的真的在电脑上找到了那些见不得人的文件，杨玉颖先是很气愤，但马上就转怒为喜。她于是打回电话给张琦，仔细询问了整个过程，没想到除了自己这崔大鸣居然还这么猖狂几乎把整个大院的人都给骂了一遍，于是杨玉颖告诉张琦把手机里的录音拷一份，明天她会派人来取，然后就当这事没发生，千万不要多嘴说出去。

张琦不知道的是，这个杨玉颖其实很不简单，她的亲舅舅是一个副国级的实权领导人，可以说她现在团委的位置，以及跟着的升迁路径都是稳稳的安排好的，这些也知道市委书记和市长几个人知道。这次就算张琦不通风报信，崔处长也根本不可能扳倒杨玉颖，只是张琦这么义气的举动倒是很让杨玉颖高兴，多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帮手总是不错的。很快这事就直接捅到了市委书记那，这个行为不但愚蠢而且太下作，如果不是杨处长这边不想节外生枝，其实把崔处长抓起来法办也是完全够条件的，最后就让他自动申请调离机关，到下属一个企业当法人了事。杨处长也按照既定的路线到下面的县当县太爷去了。